注。你从来不欠我什么,影七、顾铭,还是说现在的乌维衍,当然我也应该不会欠你什么,你应当平视我,端正地、磊落地说出这些话来,这是我至今来想教给你的东西。如果你只想做草原恣意的狼,我不会想要成为你环项圈禁的绳索,你想做自由博空的鹰,我也绝不会化作你脚上的镣铐,你的枷锁,你的阻碍。只此一点,因为我一直将你视作最珍重的人,也许在你的观感中,我的这种近乎自私的情意已经给你造成困扰和负担,才会这般决绝地与我理论征讨自由。”
“阿衍,我要的从来都是你情愿,倘若有一天你不愿了,那我不需要你的愧疚、偿还、弥补,或者说,你的可怜。”
话到后来甚至已经有些混乱,他只能尽量克制自己的声线如常,也挑了那些不全然揭露他此刻心情的词句去表明,想要尽力展现得云淡风轻、毫不计较,或者说保全那仅存的一丝体面于自身。
顾千珏从这番话开头便把匕刃从胸口处移开,待吐露完,他平静着把匕刃归尽鞘中。
“莱沁恩,是个漂亮的小姑娘,我见过她。”
他转身,再不将视线落在那人身上。自也看不见身后男人掩在低垂头颅下,几乎无法克制的哀痛神情。
但也仅限于此,乌维衍没有接过话。
于是顾千珏又自说着:“纳挞的部民美厉悍野,热心诚挚,嵩原风淳景宜,山河秀蕤,是个好地方。得幸窥之一二,我心亦足盈,但总挂念今而憾未涉过的岭南,承耶说得对,这天地广袤无垠,我该多去看看。”
良缘永缔,鸾俦昌炽。
他在心头无声念。却失了声音再无法违心说出那番庆禧,舌尖囫囵压过这几字,苔根苦涩,如梗在喉。
霜夜沉沉的燕行关外,绵山高远,天色混沌,冷峭的狂风肆虐席卷余烬之下枯黄的草结,大片细碎的白雪在呼啸的风中纷涌着、斜斜地敲打在一尊尊毡帐上,螺起银白的盔脊。
静默偌大的草原上旷阔悠远,没有牛羊,没有青草,那里空空如也。耷拉在毡顶的福旗如残竹被无力拍打着卷入地里,发出摧枯拉朽的声响。
狩猎祭来的第一场大雪,仓皇纷至
硕大的雪片还在下,纷纷扬扬,飘飘洒洒,一片掠枝头,一片压山黛,一片接着一片,密不透风地从天上倾近地面,将干燥的原野尽数掩埋,凝做一团冰寒的白色沙荒。
风从领口、袖缘吹灌近温热的肉躯,寒意沁入五脏六腑。夜色中,惟见银白的青灰天地间,疾驰的蹄踏溅起飞扬的雪泥,起而又落着机械重复的鞭声,颊面滚滚迎着细碎的冰刃,沉凝地坠落,遍体生寒,肢僵麻木。
顾千珏,在这个雪夜中离开嵩原。
【1】图兰:纳挞与承耶身份地位等同的女性,拥有部分属地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