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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-48 衣衫褴褛的信徒(2 / 3)

地濡湿了操作台上的无菌布。

他只是个六岁的孩子,他怎么会不怕疼。

护士不忍看这样的场面,将穿刺针从导入针的中空的缝隙里穿了进去,确认穿透了骨膜触碰到脊髓后才打开了泵机。在泵机源源不断地给桉制造更多的痛苦之前,她悄悄离开了。

她不敢走远,靠在门外,听着房间内的呻吟的声音由高亢到微弱,最后归于寂静。

桉痛了六个小时,她就这样等了六个小时。

直到再次进入那房间时,她看到了小脸苍白,连嘴唇都没有血色的桉……

眨了眨眼睛,在对她笑。

心里的防线彻底崩溃了,护士流着泪,不断道,“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姐姐以后会再轻一点……姐姐尽量不让你这样痛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
桉想去抹她的脸颊,想去擦干护士的泪,却没有力气抬起小手,只得用微弱的气声安慰道。

“以后应该都会这样痛的,我会尽快习惯。”

“姐姐你……其实不用心疼我的。”

桉不明白为什么护士会和他说对不起,他看不懂护士的愧疚和自责。他只知道,这是家主的命令,他该受的。

执行命令而已,他一点也不觉得委屈。唯一让他难过的事情,就是自己忍不住疼,还将护士姐姐惹哭了。

骨针离体的时候,桉已经脱了力的身子再次一抖,他闭着眼睛消化着这猝不及防的痛,眼前一片漆黑。心跳仿佛停止了很久,肺部无力的张合却获取不到氧气,连微弱的呼吸都维持不住。

“我又把你弄痛了吗……对不起……我下次会慢慢来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
入体的针被拔出,撕心裂肺的痛被换了一个面孔再次重现,没有削弱半分,反而愈演愈烈,将桉的意识生生洞穿。

他又听到护士向他道歉了,可是他实在没有力气再去安慰护士了,只得轻轻地说了一句。

“好的,谢谢姐姐。”

……

人的身体是有保护机制的,会选择性遗忘那些让身体无法负荷的痛苦。白桉感谢自己的身体有这样的保护机制,让他能在每次检查结束后忘掉这些不堪回首记忆。

白桉还记得中空的管针,穿透皮肤,刺入骨膜,在脊髓内搅动,将脊液抽走的感觉。

是涩的、是麻的。

他唯独不记得有多痛。

即使他每个星期都会承受这样的痛苦,即使他受了十年,即使他受了四百八十次。

他依然不记得。

白桉只知道,每次躺在那里,他的眼泪还没痛完就流干了,他颤抖的手还没有痛完就没有力气了。

呻吟,挣扎,归于平静。

冷汗带走身体的水分打湿了衣服,贴在他身上又晾干发硬,嘴唇也会起皮干裂。直到他喊不出声,抬不起眼皮,这样的痛都没有结束。

醒了又昏,昏了再醒……

六个小时的大半时光,他就躺在操作台上,一动不动地受着。

他的脊液被抽走,装进一个小袋子里。他记得护士和他说过,装着脊液的小袋子是送给另外一个孩子用的。

护士和他说,有一次她隔着磨砂玻璃瞧见了那个孩子。隐约看到那是一个年龄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,头发是和他一样漂亮的银白色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飞机遇上了对流,一阵猛烈的颠簸将白桉从记忆里拉了出来。他的关节撞在金属的笼子上,衣服下的瘀青变成紫色,剧烈的摇晃激得他胃里翻江倒海,他张了张嘴,却什么也呕不出来。

热风趁机倒灌进他的肺部,他沉浸在抽离脊髓的痛苦中,四肢都是冰凉的。他还是记不起到底有多痛,只是茫然地想着,如果再经历一次,他怕是扛不住。

他只要回想起那些痛苦,脑海中便会浮现出一个长发男人逆光而立,对他伸出手。他仰视着那个男人,无助地祈求着。

求你……救救我……

白桉本能地将左腕贴在胸前,像要抱紧什么一般。却猛地睁大了双眼,目光一寸一寸地艰难下移。

他看到他的腕间空无一物。

灭顶的空虚席卷而来,他心中的慌与乱一齐爆发、溃决。汹涌的情绪在他的血肉里炸开,他的头皮都麻了。却依然怔怔地盯着手腕。

什么也没有。

又是一下猛烈的颠簸,他的额头再次撞到了笼子上,血迹直直往下淌,糊上了他的眼睛。牙齿磕着舌头,口腔中一片血的腥甜,他却顾不上什么血,什么痛。他伸出手去摸自己的舌尖。

什么也没有。

轰——

白桉听不到机舱的声音了,他耳中只有世界分崩离析的声音。

他和白止卿三年的时光仿佛一晌清梦罢,梦醒之时,连疮痍都不曾留下。

白桉整个人都凝滞了,他蜷缩在笼子里,任由笼子借着飞机的颠簸嚣张地折磨着他的身体的每一处角落,他感觉不到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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